鸟鸣像播种在森林里的种子，瞬间发芽出“啾、啾”的明亮。稀薄的森林里鸟鸣声也稀薄，茂盛的森林里绿叶青草密不透风，鸟鸣声也铺得最厚。如果山野里只有一株草或者一棵树，那肯定只有几声鸟鸣的清丽，像一眼清泉一样自顾自地流淌。如果田野里只有一株麦穗，那肯定有一粒鸟鸣的宁静和坚守。

　　鸟是山间里最顽皮的孩子。我看见河堤石缝里长着一丛荆棘，五六只小鸟在荆棘中钻出钻进做挽绣球的游戏。我走近时它们“啾、啾”着离开，飞到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，它们抓住一片片竹叶荡秋千，把竹叶上的水珠抛洒一地。

　　它们像我小时候一样顽劣。但在六月的一场大雨之后，我看见田野里被雨击倒的麦子。这时倒伏的麦子旁一只小鸟看见了我，它“啾啾”着向我鸣叫几声，似乎用声音提醒我麦子倒了。我把这只鸟叫作具有劳动品质的鸟。

　　一个人在山野里走，一直往安静的深处走，一个人走着有点孤单，这时一只鸟飞来，飞在路前面的树上“啾啾”两声，你往前走它也往前飞，不停地在你的前边给你领路，做你的陪伴。它代替了你的朋友。你发现这样友好的鸟很多，在乡亲们锄地时，它们安静的陪伴在附近的树上，或者在前边的土粒上。在一个人挥汗如雨感觉到疲倦和寂寞时，这时一声鸟鸣响起，一个人感到泉水扑面的沁凉，他的劳动似乎得到了滋润和力量。

　　一个不能下地的老人在场院里晒太阳，场院里的一棵桃树上或苹果树上必有一只鸟默默地守护着老人，如果老人给它面前扔几粒米或麦粒，鸟会从树上飞下来，安静地啄麦粒米粒，像老人喂养的鸡狗。

　　一只在溪水上用翅翼划动并且鸣叫的鸟，总使我想起顽皮的少年。而一只空中飞着弧线的小鸟总使我想到担着水的父亲。一只在雪地中寻食的小鸟总使我想到土中谋食的乡亲。

　　我发现乡野的小鸟和人的习性是一样的，比如在大雨之后，人走出屋子它们也重新开始鸣叫。比如在冬天时很少见到它们的身影，但在开春时，地里的新芽每一秒在闪亮着，鸟鸣声也稚嫩得像新芽，稠密地闪亮在田野里。比如一场雨后，它们安静在阳光明媚的大地上，它们不急于飞，而是用爪子量着晴朗的长度，偶然“啾啾”两声，像叙说着心中的惊喜。比如夏天最热时，树林里的小鸟们噤了声，这时人也怕热，钻进自己的屋里。

　　乡野里有泉水和土粒，就会生长大树、小草，鸟和人。一株草一只鸟，一只鸟会像露珠一样来到一棵草上。一棵树上许多鸟，树上无花朵时，小鸟会给树开出最美丽的花朵。

　　一声声鸟鸣开在乡野的田野里，田野的上空，这是泉水的亮堂，也是泥土、树的亮堂，也是贫穷乡亲希望的亮堂。总会有一声声清亮的鸟鸣打开晨曦，乡亲们荷锄下田，这时露珠的田野里禾苗青旺，这时太阳正走在下山的路上，这时一段干净生长的人生和岁月正走在自己的路上。